古老的“尚勒乌尔法”是土耳其东南部最大的城市,所处底格里斯河和幼发拉底河的发源地,据说,先知亚伯拉罕就出生在这里。
古城北面是与土耳其南部山脉相连的丘陵地带,由于绵延起伏的高处呈浑圆状,当地人称其为“大腹山”,而神奇的“哥贝克力石阵”就在这大腹中沉睡了一万二千年……这是世界范围内迄今已知中最古老的建筑体(群),包括石阵中最古老的神殿。此外,众多的巨石柱和巨石环令人叹为观止,尤其那些直径足有5—9米的大型石环;巍峨神奇举世罕有。
这处伟大的历史遗址,曾于上世纪六十年代被芝加哥大学的考古专家们所忽视,错以为是拜占庭时代战争行为所遗留的痕迹。而真实的发现源于德国考古所(DAI)的克劳斯-施密特先生,他于芝加哥大学的考察文件中察觉疑点,并于1994年前往遗址地实地探究和发掘。
至今,“哥贝克力石阵”的考古研发仍在持续中,也因此引发学术界关于重新界定人类定居时间的探讨。
【巨石环】土耳其哥贝克力石阵遗址(距今约12000年)
有感“哥贝克力石阵”的神奇,有感这番源自遥远所蕴涵的神秘,有感克劳斯-施密特先生的灵性和执著,更有感本文的主题思考由此万年溯源的依托。
本文引荐的主题,就是这件被藏家高搁数十年的古玉重“环”,她的外直径19.5cm、内直径7.5cm,重量2932克(约三公斤)。她的外表虽不及宏伟“巨石环”更久远的沧桑和粗粝,确依然精魂内蕴古意浑厚,观之大器简约,辨之精工细琢。依通常放大镜下皮毛鉴识法的古玉鉴定标准而言;此器古真无疑。
【细部】
然而,收藏家大多也是考古家,视器察源是本份,久而成习薄积厚发,观器望气一统表里,如大家王世襄;但凡上手确以见之珍品喜极忘形,抑或史录补遗另有所思所致。
【侧面】
此件重“环”的鉴识关键有二项,一是“环形器”类型的源流和差异,二是纹饰的比对与判断。
【金文‘环’】
古老华夏的象形字,确是考古辈无以取代的忠实向导,上图金文的二种“环”字形,已经明确古文字形成之前“环”的存在,乃至又有不同功能用途的区别指向;前项圈套一体的,指意日常实用“环”。而后项的“环”字有几种形符构成,显然意指特殊用途。
按文字学家的阐述;左侧“玉”(古‘王’通‘玉’),主体上端是“眼”,下部是众“人”围着一个“圈”.....犹如真实场景;神性的眼睛注视下,有很多人围着玉圈转。再回望哥贝克力石阵的“巨石环”,先民筑“环”的神性用途显而易见。
下图六件“环”;上排三件为玉质,时期依次为松泽文化、齐家文化、良渚文化。下排三件依次是石质(龙山文化)、陶质(半坡文化)、青铜质(战国)。
【新石器时代玉环】分别由台湾故宫博物院和天津博物馆收藏
【良渚文化玉环】天津博物馆收藏(距今约5000年)
【红山文化玉环】辽宁省朝阳市牛河梁遗址出土(距今约5500年)
上述图录的“环”,(除青铜质之外)基本都属于距今四五千年之久远的新石器时代,考古遗存少有。出土显示,小尺寸的“环”基本用以珮饰,而体量和重量明显不宜佩戴的,是礼仪用途,遗存更为稀有。
本人尽己所能查寻(包括世界主要博物馆的展示藏品);几乎未有找到与本文重“环”可作时代特征、体量款式乃至用途比对的同类,因而,更显示了此件遗存的稀罕和珍贵。
下列诸图录分别是有具体用途的“环形器”:
【环形器】新石器时代齐齐哈尔市博物馆收藏
【花瓣形环状石斧】新石器时代晚期,现藏于台湾国立博物院。
【玉链环】商妇好墓出土\【陶链环】仰韶文化
【铜链环】金沙遗址出土(距今约3000年)
下图这组铜铸“环形器”是衡器,属王莽时期实行新政举措的实证。
【衡器】汉(新朝)甘肃省定西县秤钩驿出土
下图这件东周(春秋战国时期)玉“环”精美无比,只可惜流落他乡,如今隔图见识亦属不易。
【东周玉环】美国纳尔逊阿特金斯博物馆藏(相关赏阅)
纹饰之于古器物的鉴识十分重要,其流变的漫长过程如同幼儿画画的成长;始于涂鸦,逐渐有意,继而有择有序有要求,人类的涂鸦期已经十分遥远,数万年前的岩画已经属于“有意”时期,进入新石器时代(尤其中晚期),先民们逐渐“有择有序”形成最为初始的纹饰(神格化主体),而商周时期的经典纹饰已经是“有要求”状态的顶峰到达了。
本文重“环”的纹饰,与下列拓片图录中,各主体身躯部位主纹饰的形式源流基本一致,后人归类为“节纹”。其纹形源出龟、蛇、鹰、鳄、蜥、虎等动物的“椎节”或“斑节”。这类动物往往被不同地区的原始先民赋予神性(图腾),继而成为神格化形象的(纹饰)特征。
【商周器物纹饰拓片六件】依次为“凤、龙、虎、蝉、蟾、龙”
最初的“节纹”唯神性而质朴,之后的唯美演化使之多元衍生,逐渐造成本原神格意味的变异和消失,乃至成为今日大多古纹饰研究者的盲区。
【鸟龙纹细颈彩陶瓶】仰韶半坡类型(距今约5000年)
【彩陶龙纹盘】山西襄汾陶寺文化(距今约4500年)
以上二件陶器的彩绘龙纹是迄今考古发现中最早的,距今五千年上下(仰韶半坡的那件是鸟和龙的组合),二件陶器龙体上仅有的纹饰就是“节纹”的初始形态。
【绿松石天龙铜牌】偃师二里头夏都遗址(距今约3700年)
上图的这件“天龙铜牌”出土于二里头夏都遗址,龙体上的“节纹”有序规矩,尽管与最初始的“节纹”时隔千余年,确体现了神格化语境形成的漫长过程以及“有要求”主观体的完美形成和起步。
下图是与“天龙铜牌”同时出土的华夏第一龙:
新石器时代晚期到商周,“玉柄形器”是常见的古器物品种,关于她的具体用途一直是学界难以确定的讨论话题,故一概定名“柄形器”。问题的关键仍然在于;忽视或缺失“节纹”的认识。
早期“玉柄形器”的基本纹饰就是“节纹”,重要性在于已经被“神格化”,已经如同神性的印记、通神的密匙,是尊贵人物的随身法器。
【玉柄形器】二里头出土,英国牛津艺术与考古博物馆珍藏
【玉柄形器】(商)中国国家博物馆藏
【玉柄形器】(商)台湾故宫博物院藏
同样的原因,学界至今还在讨论,商代妇好墓出土的那件似乎是妇好本人的“跽坐玉人”(见下图);身后插着的究竟是何物?事实上,显而易见的神格化“节纹”已经明确;这就是一件柄形状的神性法器。
A【龙型玉珏】(商)前掌大墓地出土/B【跽坐玉人】(商)妇好墓
商代晚期乃至西周早期,蓬勃的“王”性意志,和成长的技术力,任何材质器物的铸造,是以尽其完美的巅峰状,“节纹”同样迅速地唯美变异。
不久前,大英博物馆举办的“中国古代艺术品展”的展品中,源自香港大藏家珍藏的“玉蜥蜴”柄形器精彩夺目,是神格和唯美经典融合的顶峰之作(见下图):
【玉蜥蜴】(商晚)大英博物馆展览珍品,香港何鸿卿先生藏。
有了“环”和神格化“节纹”流变的大致认识,本文主题重“环”的生成年代,赖以比对;可大致定格在新石器时代晚期(距今4000年左右),又基于雕琢风格近似石家河文化(距今4600-4000年),此重“环”可以推论为早期华夏时期的礼仪重器。
《山海经-海外西经》有记载:“大乐之野,夏后启于此舞<九代>,乘两龙,云盖三层,左手操翳,右手操环,佩玉璜。”说的是夏后启欣赏天赐人间的舞蹈;乘着三层云盖的龙车,左手拿着羽仪,右手握着玉环,身上佩戴玉璜。
莫非,这件意蕴龙体的重“环”,就是华夏朝第二任君王夏后启右手操的玉环?